4月末的一天,早晨刚起床,妻子突然惊喜地喊我:“快来看,燕子回来了!”
燕子来我家已经快3年了。真没想到,身居都市,住在高楼,居然有燕子来家里筑巢,而且秋去春临,寒来暑往,一来一去,竟度过了3个年头!
燕子是2020年夏天来到我家。那天妻子突然发现阳台室内窗户上方的墙壁被抹了一道泥。她看到,有三五只燕子在阳台外盘旋,燕子飞进飞出,不停地忙碌。过了不久,这道泥线变得又粗又厚。妻子兴奋地告诉我,她猜测燕子要在我家筑窝,那道泥线就是筑窝的基础。秋天来了,燕子们放下未完工的工地,飞到南方去了。
2021年春天,燕子们回来了。它们在那道泥线上忙碌,一天早晨,妻子又在阳台上惊呼:“快来看,燕子窝垒起来了!”我跑到阳台上,看到一个碗状的泥窝贴墙而起,这个窝每天在向天棚上延伸扩大。一个形状像海螺的黑黝黝的燕窝傲然挂在我家阳台天棚之上。大大的海螺肚子应该是母燕孵育小燕的产房和育婴床,收窄的海螺嘴应该是燕子家庭出入的走廊。燕子们仍然锲而不舍地衔来小草铺到窝里。我发现燕子筑巢是三五成群集体完成的。
过了一段时间,在阳台浇花的妻子又喊我:“快来听,是不是孵出小燕啦?”我到阳台上,听到燕巢里传出叽叽喳喳的声音。抬头望去,几只墨绿色的小脑瓜伸出巢外,叽叽喳喳鸣叫时,可以清晰地看到它们的黄嘴丫。燕子夫妇衔虫飞来,看见阳台上的我们,焦急地在阳台外盘旋。我们知趣地退回室内,燕子夫妇俯冲般轮流窜入,估计在喂食雏燕。
又过了几天,竟有小燕停在栏杆上四处张望,其中一只落在阳台上,昏头昏脑竟飞入室内,它又急又怕,找不到出口,扑扑楞楞地几次撞在玻璃窗上。我只好在地面捉住它,通过手掌上的皮肤,可以感受到它那绒绒的羽毛和微微发抖的幼小身躯。小燕的黄嘴丫尚未褪净,黑中带有墨绿色的羽毛,背上有一片褐色的区域,而胸腹部是一片洁白,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双闪着稚嫩而明澈的眼睛。我把小燕放到阳台地面上,它双翅一展,飞到栏杆上,又一纵身,飞到空中,跟随大燕在空中盘旋。
在燕子家族飞去飞来中,秋天到了,风中不但夹送些许凉意,也不时摇落几片黄绿相间的叶片。一次出差归来,妻子颇显失落地告诉我,几日不见燕子,估计它们飞去南方了。从此,阳台上总显得空荡荡的,妻子十分遗憾地对我说:“不知明年春天燕子是否会回来?”
我把燕子在我家筑巢的照片和视频发在网上,朋友们纷纷发来微信祝贺。家有燕巢,会引来一片祝福,令我始料不及。
中国古代民间素有燕子崇拜,形成了丰富多彩的燕文化。甲骨文的“燕”字是十分写实的燕子形象:长而尖的翅膀,尾巴分叉,还有一个像鸟似的头。上古时的殷商人认为他们的始祖来源于“玄鸟”。《诗经·商颂·玄鸟》曰:“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茫茫。”许多专家认为,玄鸟是燕子。玄鸟生商是殷族的创世神话。
燕子后来由殷商民族的始祖崇拜,转化为地域名称。燕多次被地方政权当成国号。第一个是西周到春秋战国时的燕国。周武王灭商后,封其弟姬奭于燕地,是为燕召公。汉代在此地域内设幽州,故河北北部及辽宁这一带又称燕地。战国末年,荆轲行刺秦王未果被杀,临行留下“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千古悲歌,遂有“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此说。
慕容氏是鲜卑人的一支,西晋时崛起于西拉木伦河流域,首领是慕容廆。慕容廆的儿孙们先后建立了前燕、后燕、西燕、南燕,后燕大将汉人冯跋在辽东建立了北燕。从慕容廆到北燕灭亡,以慕容氏为主的前后西南北五燕政权前仆后继,影响中国北方近一个半世纪。我主编的《东北方国属国史》中,就包括《前燕史》《后燕史》《西燕史》《南燕史》和《北燕史》5部。该丛书于2019年年底出版。第二年春天,我家就来了燕子。写燕招燕,这可能是一种锦上添花的巧合吧。
燕也被作为姓氏。黄帝后代中有个叫伯倏的人,在商朝时被封于燕,并建立了燕国。这大概就是在西周之前的古燕国。古燕国灭亡后,国中子民因怀念故国,便以旧国名为姓,始称燕氏。当然燕姓更多是西周燕国开国国君召公姬奭的后代。燕姓出的名人有孔门七十二贤之一的燕伋,被称为“中华尊师第一人”。抗日战争时期河南省汝南第八军分区保安副司令兼第一战区游击挺进军第二十二纵队副司令官燕鼎九,1941年1月在汝南城郊抗击日寇阵亡。2014年9月1日,被列入民政部公布的第一批300名抗日英烈和英雄群体名录。还有文学人物《水浒传》中梁山好汉浪子燕青,《聊斋志异》中还有一位武艺高强的燕赤霞。
受燕子崇拜的影响,燕子很早就成为文人墨客的吟诵对象和文学象征。有以燕象征季节变化,如曹丕《燕歌行》:“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鹄南翔。”有以燕诉说生离死别,如《诗经·邶风·燕燕》:“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有以燕比喻男女爱情,如李白《双燕离》:“双燕复双燕,双飞令人羡。”有以燕感伤世事沧桑,如刘禹锡《乌衣巷》:“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关于燕子的成语,大多是褒义,如燕子衔泥,新婚燕尔,体轻如燕,莺歌燕舞。
为孵雏鸟,燕必筑巢,或林间树丛,或梁前檐下。记得少年时我随家人下放到山村,住在农舍,厨房梁上住了一窝燕子,母亲不允许我和弟弟打燕子,还在窗格纸上开了一个洞,供燕子飞出飞入。村里的孩子们非常淘气,但是从来没有人打燕子。我问他们为什么,答复是:“听老人说,打燕子瞎眼睛。”在中国,从南到北,农民一不杀耕牛,二不打燕子,是传了几千年的民俗。
都市通衢,高楼人家,有燕筑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我家位于长春市南湖附近。小区绿化面积大,树木高低参差,四面环绕成荫。小区距离水面宽阔的南湖仅千米之遥,临近自然,安全安宁,这些或许是燕子选我家筑巢的原因吧。
3年来,因新冠肺炎疫情,经常居家。有燕为邻,添了许多乐趣。儿子在北京,因疫情暂无法探家。得知家有燕巢,兴奋地要求我们安装摄像头,每日率领我的小孙子观察燕子筑巢、孵蛋、喂食、习飞,教育小孙子热爱大自然,热爱生命,成为生活中一大趣事。清晨,我们坐在阳台上,一边喝着浓香的咖啡或淡淡的清茶,一边欣赏燕子辛勤劳作。放眼远眺,城市楼厦林立,远方田野含翠,青山朦胧。身边有群燕飞旋。